接下来的故事,不用老刘头多说,众人也都知道了。
前段时间,本地长官接到举报,说是有大盗廖五,悍然闯入江家为祸,杀伤了十几人,最终被‘义民’击毙。
事后,廖五尸体不翼而飞。
当地老百姓私下猜测,是江老爷家将其碎尸万段,以做泄愤。
廖五衣锦还乡后,将万贯家财散尽,赠送当地的贫苦人家。
他脾气古怪,专门挑那些家里有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做活的,上门送钱,要求他们把女儿接回家养。
“那些大户人家,都是吃肉喝血的畜生,别害了你家女儿!”
那些人家虽然奇怪,但廖五给钱多,只好一一照办。
最后,廖五将家财散尽,身边只剩下傻徒弟,也被他赶走了。
第二天,传出廖五闯入江家,最终被杀的消息。
老刘头摇头晃脑,“哎,这廖五打听到,自己的姐姐,嫁给了江家的三公子,本是为了冲喜。”
“这江三公子,从小就是药罐子,一直病恹恹的,成亲之后也没能好,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最终一命呜呼!”
“廖五的姐姐,从小干粗活长大,身体健壮,竟也跟着江三公子去了!”
“原本众人就有疑惑,现在终于明白了。”
“江家老爷,饱读诗书、道德之士,竟生了一副铁石心肠!”
众人纷纷惊叹,廖五是盗墓贼,死有余辜,但江老爷此举,也太过狠毒了。
名教中? 的确有‘守贞’的要求? 却并不强求。
江老爷却在这方面走火入魔,硬生生活埋了儿媳? 却上报成‘节妇殉情’。
在他翻云覆雨的手段下? 廖五想要寻仇,也被扣个大盗的帽子? 被杀后死无全尸。
“哎,这些豪门大户? 太脏!”
驿长轻叹口气? “不要多说了!”
“就是就是,老刘头,你这是诚心恶心咱们,该打!”
老刘头笑眯眯? “我自罚三杯!”
“美得你? 酒本来就不够,你给我住嘴!”
屋内,方斗轻叹口气,抚摸钢杖,又要杀人了。
他先前接触到的名教中人? 不管是书生严思贤、御使向光明,亦或是县令冠子清? 开明却不迂腐。
以至于,方斗对名教的感官很好? 却忽略了,名教当中? 更多的是礼教吃人的禽兽。
江老爷? 就是此类禽兽的典范。
他为了‘守节’? 可以活埋儿媳,可谓是狼心狗肺。
方斗听得杀心大起,握住钢杖,就要趁夜外出办事。
“笃笃笃!”
门外又有人敲门。
老刘头听了,不满嚷道,“又有和尚?”
驿长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见到一个傻小子缩在门窝,鼻孔挂着两根冰棱,对着他咧嘴傻笑。
“咱知道规矩,不进门,讨一口热水喝,不然就冻死了!”
驿长摇摇头,“别愣着了,进来吧!”
傻小子被带入草棚,烤了片刻火,才缓过神来。
“小子,怎么大冷天,你不在家带着,出来干什么?”
傻小子嘿嘿笑道,“办事,办完这最后一件事,我就回老家种田,再也不出来了!”
他朝驿长笑道,“老叔,我一直以为,你们这地方没好人,但今天见了你,才知道我错了,还是有好人啊!”
“能喝酒吧?”
有个老汉,见他冻得可怜,递来小半碗残酒。
“能,怎么不能?”
傻小子端着酒碗,喝了几口,眼泪刷刷掉下来。
“老叔们,你们真好,让我想起师父了!”
从刚才起,老刘头一直盯着傻小子,听他说出这句话,一拍额头,“啊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廖五的傻徒弟!”
傻小子黑着脸,威胁道,“你把那个傻字去掉!”
“你这孩子,还敢逗留,江家的爪牙到处在找你!”
傻小子抹抹眼睛,“我知道,但师父的遗体要下葬,就是再危险,我也要办完再走!”
几位驿卒,心想这傻小子重情义,倒也不枉廖五带他。
驿长有些奇怪,“你师父被江家杀了,遗体不是没了吗?”
“我师父,有一手绝活,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烟雾消失!”
“当天,他被江家的狗腿子围攻,身受重伤,杀了十几个人,总也不甘心,但实在撑不住了。”
“他施展绝活逃走,当夜就死了!”
“死前他告诉我,要把遗体,葬入姑姑的墓穴!”
傻徒弟真是傻,这等机密要事,竟一五一十,对着几个先前还不认识的驿卒说出来。
驿长叹息道,“这廖五,也是重情之人,死后还想和姐姐同葬!”
“我看未必!”
老刘头幸灾乐祸,“廖五这招太毒了,从今晚后,他葬在姜家三少爷的墓**,每到清明重阳,都被江家族人祭拜。”
“让仇人三跪九拜、香火供奉,这仇也报的太爽了!”
傻小子听了,琢磨过味儿,“原来师父是这个打算,太聪明了,难怪平时都说我笨!”
他性情单纯,见师父死了,自己无力报仇,心灰意冷,只想回乡下种田,现在听老刘头说了,心里痛快不少。
“恐怕未必!”
不知何时,方斗已经出现在草棚中,提起一个酒坛,摇晃几下,还有三两口酒,尽数倒入口中。
酒水酸涩粗冽,入口如刀子,但却带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各位还记得,湿鞋过坟林吗?”
老刘头连忙举手,“这是我说的,有问题吗?”
“当时傻徒弟误打误撞,踩着湿鞋进入墓地,本就是不祥之兆。”
“若非廖五是亲人,至亲重逢抵消怨气,廖五的姐姐早就尸变,化作厉鬼冤魂索命!”
“廖五是盗墓的行家,必然精通条条道道!”
“如今,他将自身尸体,葬入墓穴中。”
“诸位想象,至亲之人的血肉,再加上廖五姐姐被活埋的怨气,二者结合起来,将会发生什么?”
“身葬仇人穴、以身祭血亲!”
“这廖五,是个狠人!”
哐当,一个老汉手抖个不停,酒碗掉在地上,摔成五六瓣。
驿长听得遍体发寒,连同旁边提起话题的老刘头,也是面色苍白,聊天聊出鬼来,这不是自己找事儿吗?
“多谢款待,酒不错!”
方斗转身走入屋内,留个众人一个背影。
傻徒弟嘿嘿笑着,“这和尚说话真好听,我师父本就该这么厉害!”
这下子,没人敢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