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儿做了一个深呼吸,不算丰满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将半月来身处船舱的憋闷感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忙忙碌碌的新津港上,扑面而来的茫然和手足无措。
这是人类作为社会动物,被突然大幅度改变环境后出现的本能应激。
对于白夏儿来说,目之所及,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三分亲切,七分陌生。
无论是依稀能看出中式元素的现代建筑,还是脸孔相似,但是服装、发式、气质却完全迥异的码头工人,都让她感觉置身在错乱的时空漩涡之中。
这时候,海面上接二连三响起的汽笛声,告诉她同一时刻还有别的海船到港。
随着一阵腥臭的气味传来,一头头肥硕的海狮尸体被码头工人们用锅驼机带动的齿轮组吊下捕鲸船。
当无意间从水兵们口中听说到,这些憨态可掬海狮就是船上这些日子以来的肉食来源时,白夏儿忍不住面色一阵发白。
君子远庖厨,女子也是一样的。
至少在这一刻,白夏儿觉得,自己可能更加适合吃净慈寺的斋饭。
嗯,得是她父亲掌厨的那种。
耳边又一阵脖铃声响起。
一辆辆在新凤已经不允许上牌的骡马车,赶来分装被初步肢解的海狮。
它们将会把海狮的肉段、脂肪和毛皮,分别送往新津的肉联厂、炼油厂,以及皮革加工中心。
白夏儿初至大明,见到的便是这样充满市井气息的一幕。
虽然并不美好,甚至透露出一丝丝海洋帝国的血腥,却令人感受到勃勃朝气。
……
码头上除了数量依然庞大的骡马车之外,还有不少民用的汽车。
旭日集团的出现,使得以往仅仅只是部队专属交通工具的汽车,正在走入寻常百姓的生活中。
其实说是寻常百姓,也不完全正确。
目前还只有劳动标兵、高级公务员,或者是高级军士官才有能力购买属于自己的汽车。
当然,一笔小额贷款还是免不了的。
三百多元的价格,相当于绝大部分人近三年的工资了。
汽车、骡马车、脚踏车、人力三轮车,码头上各种各样的车辆来来往往,组成了一副工农业文明杂糅的画面。
若是让朱富贵来评价,或许会不自觉地再次联想起某世界大国。
不过,在白夏儿眼中,眼前的景象却充满着蒸汽朋克一般的强烈冲击。
新凤码头与之前上海的码头同样热闹喧嚣,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里与宁静的佛寺更是毫无关系。
这一刻,白夏儿仿佛觉得人生过去十六年的经验,一下子都变得毫无作用了一般。
这时候,印刷着“王道归化”四个大字的蓝色车队辆嘟嘟驶来,整齐地停在岸边。
这是属于户部归化司的运输车队,使用的并非是朱富贵从后世采购的大型农用车,而是旭日乙型汽车。
乙型旭日用的是牛式18马力单缸柴油发动机。
这已经是旭日集团中最强的发动机了,输出能量也就13千瓦多一点,可以载货一吨左右的货物。
这样的车子用于主力作战部队并不可靠,但用于民用或衙门使用最合适不过。
在历史上,福特靠着t型车4000万辆的销量一举成为最成功的汽车企业。
但在如此惊人的消费力背后,是18901910年年间,蒸蒸日上的美利坚那庞大到令其他国家绝望的中产人口。
大明如今显然不具备这样庞大的人口基数。
所以真正支持旭日汽车,接连推出小型自驾为主的甲型车,和大型载货为主的乙型车,靠的还是大明朝廷的订单,以及毛利和查理两位小老弟的外贸订单。
大明户部归化司就是旭日汽车的一大订单来源。
从车上下来的归化司归化员,有将近一半是女性。
女性象征着亲和,而且女归化员做某些事情也方便一些。
他们很快完成与水兵的交接,一切都很熟稔而有条不紊。
……
白夏儿第一次坐汽车,依旧是和陆婶一道。
陆婶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扒拉着栏杆,面色煞白。
毕竟蹲在运输车的翻斗上,连个篷盖都没有,直视两侧景物以50码的高速后退,对于这个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的妇女来说,实在太过骇人了。
白夏儿有不少骑马的经验,倒是没有太过害怕。
甚至她还觉得这种叫做汽车的东西,比起颠簸的马车要舒服许多。
这得益于朱富贵作为第一大股东,持续给旭日集团提供优质轮胎。
1839年固特异就已经研发了“橡胶硫化技术”,西方的马车和蒸汽机汽车开始使用橡胶轮胎。
不过如今的轮胎都是实心橡胶的,充气轮胎要到1880年代才会被发明。
而该项技术真正成熟,则要到下个世纪了。
大明的化工工业比较薄弱,橡胶产量更是几乎为“0”,完全不具备生产轮胎,尤其是炭黑补强橡胶外胎的能力。
如果不使用优质轮胎,不仅仅是乘车舒适度的问题。
剧烈频繁的颠簸也会显著增多汽车零部件的故障。
因此朱富贵不得不平均每月拿出5w左右的文化值用以采购轮胎,以满足部队和旭日集团的需求。
……
以前接受华工,归化司都是一股脑地将人拉回凤都的。
不过经过长州藩瘟疫的提醒,现在归化司的车队并不直接进城,而是从码头直接驶往凤都以南80公里处的准公民临时收容所。
在这里,华工们将分为男营、女营。
分别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对衣物、体表、毛发进行全面的消杀,隔离一周之后,才被允许进入凤都。
在这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
男子那边倒也罢了,让女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脱衣服、洗澡,多少会引起一些忧虑。
而得知儿子要与自己短暂分开,由男归化官带着去男营洗澡,陆婶更是十分抗拒。
对于这种情况,归化员们已经很有经验了。
女性归化员就是为了这个时刻准备的。
以女性的亲和力让女工们更容易接受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用女人打女人也比较好下手。
长期的实践工作证明,在这样的特殊节点,一味的人性化管理,微笑服务是没有用的。
有时候小日本的精神注入棒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和这些老娘们讲道理,做思想工作或许最终可以达到目的,但效率远远不如棍子。
毕竟两万个人都需要赶在天黑前登记处理完毕,归化司的女指挥员们还是得选择给她们注入能量。
当然,不是每个人挥舞注入棒都这么熟练的。
作为刚刚中专毕业,并顺利考入礼部归化司的殷狸来说,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工作第一天的主要任务是用棒子揍人。
她不是怕揍人这样的场面。
作为殷鼬、殷狐的妹妹,殷狸从小就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
四年前,那时候还健在的殷家兄妹的父亲就曾经说过,殷狸可以成为和殷鼬一样优秀的猎手。
但,时代已经变了。
殷狸没有像哥哥那样选择从军,也没有像姐姐那样从事文艺表演工作,而是选择成为了一名归化员。
她希望能够尽快地给大明这个大家庭带来更多的兄弟姐妹,以免土地再次被那些白人强盗抢走。
在她想来,归化员被誉为大明国门的摆渡人,不是应该衣冠楚楚,大方体面的吗?
事实却给了她当头棒喝。
在数十次试图用语言感化执拗的,坚决不愿意脱衣服的女人都惨遭失败之后,殷狸终于也拿起了精神注入棒。
死活不肯和儿子暂时分开的陆婶就被注入了很多能量。
这还是白夏儿帮衬的结果。
至于白夏儿本人,则一寸衣衫都没有被沾到。
当然,她也没有武力抗拒执法的意思。
实际上,白夏儿对于归化员们关于个人卫生的讲解非常赞同。
说句实话,这半个多月来,她也已经受够了不洗澡的生活,以及周边臭烘烘的味道。
很快,在女归化员的精神注入的全方位监督下,女工们进入到女浴室进行淋浴。
女归化员依次讲解各种杀菌皂、香波的使用方法,十分耐心。
这些东西对于天生喜欢洗澡,只是因为生活所迫而变得邋遢的江南女子来说,简直像是天赐之宝。
但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
总会有那么几个不爱洗澡的人想要糊弄过去,彪悍的女归化员绝对不会顾忌到对方是赤身的状态,依旧会来上一棍子。
实际上,她们中很多人一年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她们相信,只要几天,最多一周以后,对方就会理解并感谢自己了。
很多归化员都坚信,精神注入棒确实是有特殊的能量的,能令初来乍到的迷途羔羊们更好更快地适应大明的生活。
“那边那个,我说你呢,身材最好的那个,你别想着偷懒!”
“把头发也放下来,洗干净,用富贵香波好好洗洗!”
在严格监督之下,白夏儿无奈洗掉了脸上的黄泥,露出了那张美丽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