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治,这个名字真的好生熟悉。
走着走着,帝晨儿忽然就停下了脚步,他紧锁这眉头,忽的便想到了那位在西岐时所认识的小丫头,那位三界事问平头翁的徒弟,江湖事问百晓生的小丫头,嬴虹。
“帝公子,你怎么了?”玉怜怡微蹙眉头,看着驻足原地踟蹰不前的帝公子,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不好的想法,赶忙问道:“难道帝公子和我家大师兄......打过交道?”
自然是不能将心中那个不好的想法问出来,万一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存在呢?毕竟蓝碑弟子都知道,自家的大师兄在上山之前是有被妖族追杀的,而且听说他的家族中,亦是有派出杀手,所以大师兄在上山之前是否与帝公子有过什么矛盾冲突,这件事也不无可能。
但最好不是,真希望不是!
瞧见帝公子依旧紧锁眉头,玉怜怡追问道:“帝公子,莫不是你们之间真的有交际?我家大师兄为人正直,我想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的话......”
“不是。”帝晨儿打断了她的胡乱猜测,“桑桑姑娘,你家大师兄可是来自秦地?可是有着一位妹妹,叫做嬴虹?”
闻言,玉怜怡突然一惊,嬴家人当然是来自秦地,而且他大师兄最长放不下的人就是那位与他失散的亲妹妹,而他的妹妹就是叫做嬴虹!
“帝公子,你认识嬴虹妹妹!?”玉怜怡惊愕道:“她现在在何处?我大师兄一直在寻找他妹妹,先前几年他总是下山,后来就听说他妹妹被一只妖给抓走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家大师兄才拼命的修炼,只为打败那只妖,将她妹妹找回来。如果帝公子你知道的话,能否求你告诉我?”
被妖给抓走了?
这可和平头翁所告诉自己的事情不对呀!
所以说,不是平头翁为了发展百晓生而对自己说谎,便是那位蓝碑剑门的翩翩君子在说谎?
瞧着玉怜怡此时的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表情,帝晨儿也没有急着再赶路,而是将自己先前在西岐破除南宫家诅咒时所认识嬴虹的一些细枝末节全部告诉了玉怜怡,包括他所怀疑的,两人其中一人在说谎的问题。
“我大师兄不可能说谎的,他从来不说谎。”玉怜怡力挺大师兄,“一定是那位什么平头翁在说谎,我听都听得出来他很阴险狡诈。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嬴虹还活着!”
显然,这是谁在说谎的问题并不是玉怜怡所关注的东西,她现在比方才想要休息的帝公子更加着急的想要回去。
从桃柳林中走出来后,玉怜怡激动的已经跑向了小院。
小瑶瑶似看到了爹爹和别人进树林,却将自己给抛弃在这里而心中有些不悦,见到自己的爹爹出来后,就气的一脚将爹爹土人旁边的那个小人给踩碎了,然后就粘人的跑过去要爹爹抱抱。
沙一梦看到这样的小瑶瑶,一时间有些惊愕的看向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胡颜菲,问道:“她......是不是成长的有些太快了?”
胡颜菲反问道:“你是说吃醋这件事?”
沙一梦重重颔首,肃然道:“这几天我就发现了,她的心智已经越来越高,成长的有些太快了,而且方才明显是吃醋了。”
胡颜菲问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也许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我觉得这样就超出了孩子的范畴。”沙一梦陷入沉思了好长时间,最后无奈叹了口气,“也许这样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吧,毕竟到现在她还管我叫沙姨,管你叫姐姐,也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叫上一辈子。”
听到这话,胡颜菲的秀眉止不住的暴跳起来,从牙缝里挤出狠话,“你这是没事找事吧!”
“随你怎么想。”沙一梦义正言辞的白她一眼,旋即便扭过头去窃喜了起来。
——
一股春风拂面般的清爽妖风震起,这妖气扑鼻竟还有着药香扑鼻,一时间,妖途医圣涯辰撤去了结界,药香妖气散起,荡起萍萍春波。
收力的涯辰尽显疲态,仅此一瞬间便白了半头青丝墨发,皱纹年斑尽挂在他这位有着十道劫痕驻颜境修为的妖途医圣脸上,这一刻,南宫寒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即将因无力而摔倒过去的妖族前辈。
这个在倾尽所有之后 进入老态的医圣,瘦肉如柴,连站都站不住了,却还在看了一眼身后的南宫寒后,将其推开,然后席地而坐,倔强的保持着他妖途医圣的品性。
刚刚跑进小院的玉怜怡被春风拂面而过,掀起青丝秀发,却也看到了涯辰变老的这么一瞬间,她激动的心在看到这一幕后好生的心疼。
“涯辰前辈,您没事吧?”玉怜怡快步跑了过去,蹙眉担心道。
涯辰翻了白眼给她,“还是先看你师兄吧,若他能够挺过一日,想来就算是从鬼门关内给救了过来,若他明日断息,我也无力回天。”
说至此,他赶忙强调道:“我可是尽全力了,你可别埋怨我,更不许说我是庸医!咱们可提前说好了,我可是有着我的规矩的,这次出手相救本来就破了我的规矩,你们要学会知足,知道么?!”
对此,感激还来不及的玉怜怡怎么会心生埋怨,她虽然不懂的怎么看对方有没有用出全力,但是她却看得出,这位脾气很怪的妖途医圣半头华发,以及为了救人,沦落为这副老态龙钟。
“涯辰前辈,晚辈已经很知足了,谢谢您!”玉怜怡躬身拱手抱拳,然后在医圣前辈对她摆摆手后,她这才将视线转移到担架上的大师兄。
此时的大师兄,脸上已经有着血色,不懂医术的玉怜怡也看得出来,大师兄身上的病态已经被驱散了多半。
涯辰咂咂嘴,“你倒是不必谢我,不过是处处力罢了,要谢就去谢那位青丘的现任狐帝吧,若非他贡献出阴阳血,你这位大师兄必死无疑。”
无论是涯辰前辈,还是帝公子,两人都无需自己感谢,一时间玉怜怡就噙上了眼泪,这份感动,与这份舍己为人的破例,我玉怜怡恐怕今生也难以做出这种事来......
“人类小娃娃,你没忘记我和你说的那后面两件事吧?”涯辰提醒道。
“不敢忘!”玉怜怡重重点头。
闻言,涯辰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起码能吃到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不必再亲自下厨,吃那些土豆白菜的,也能有个人年轻人在一起说说话,也挺好的了。”
话罢,他想着凭借自己的气力站起身来,可是却做不到,然后就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南宫寒,嘟囔了句,“真没眼力见!”
在不远处的雪红梅想要找这位怪人评评理,可是却被南宫寒给制止了,然后就看到南宫寒任劳任怨的将这位老态龙钟的妖途医圣给搀扶进了修葺好的房屋内。
站在门口时,涯辰看了一眼房屋,叹息道:“这手工真差劲呐,还是我原来的那几间屋子看着舒服呦~”
原本还以为他会夸上几句的青丘众人,无奈纷纷白他一眼,暗啐真是个怪人。
要知道,这次的修葺可是众人尽心尽力在做的事情,还在原本的基础上稍加改动。
明明比先前的茅屋要好得多!
将涯辰抚进房间,看着其坐在了炕上,南宫寒抱拳问道:“前辈,在下的师娘她,您何时出手?”
“你催命呢?!”涯辰怒沉他一句,砸砸嘴道:“等会儿你给我杀只鸡来,我看院子里不是还有一只的吗?一半你们给我炖喽,一半给我烤喽,记得,多撒点盐,人老了,口味就便中了。”
“前辈!”南宫寒沉声提醒一句。
涯辰看着这位轴愣的人类冰块脸,没好气道:“亏你唤白贞一声师娘,怎就一点世俗都不懂?怎么,从白染那小子那里只学来了他的冷面,却没学来他处理人情世故那一套?”
还从来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过这般对自己师父如此点名道姓的南宫寒心中多少有些不悦,他据理力争道:“在下的师父岂能是我辈想学就能学到的,前辈,在下敬您是前辈,还望您对在下的师父和师娘多谢尊重。”
虽然被这样一位人类小辈儿给骑在脖子上撒尿令得涯辰心中很不爽,但现在的哪来的力气去与这个小辈儿挣些什么?旋即摆手示意他出去,然后提醒道:“记得,喂饱了我,我才又力气去救人,还有,是你们求我办事,你这态度得改改。”
南宫寒道:“前辈要求的事情,在下一定尽心去办,但前辈先前不尊我师的话语,还望前辈给在下个交代。”
“你信不信我不出手救白贞!?”涯辰怒道,“青丘狐帝那小子都不敢同我这般讲话,你也没见他是怎么卑躬屈膝的求我办事,若你想因为你要挣得一个理而导致我不想救白贞的话,就继续在这跟我挣,挣到我死,我都不会再出手!”
感觉到威胁的南宫寒行礼告辞,败在了受制于人之上。
涯辰瞧着那个走出房门的人类家伙,轻哼一声,嘟囔道:“要不是老子折了四千年修为,高低得和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飙飙!”
就在他嘟囔着躺在炕头上的时候,剑尊天羽匆匆闯进门来,向来只有在出剑之时才不会显得死气沉沉的面容,倒是在现在露出了急切担心之容。
进门后,剑尊天羽宽袖一挥,瞬间封起一道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的结界,旋即便不等刚躺下的涯辰说些什么,就自顾自的将他给扶起身来,然后便欲给其渡修为。
可是却被涯辰先行一步给扼住了手腕,看着及其模样的天羽,他哂笑道:“怎么?怕我死喽?”
“聒噪!”天羽挣开他的手,旋即将手落按在他的肩头,体内妖气便朝着他渡气。
可是耐不住涯辰不配合,身子一挪,避开了对方的手,阻断了对方的渡气,然后就悠悠然的躺在炕头,翘着二郎腿,啧啧道:“我还是第二次见到你这般急切模样呢,怎么?我妖途医圣涯辰,竟然只和你那柄断剑一个地位呗~”
“先前说好的,只救人,不拼命。”天羽板着脸,瞪着优哉游哉的涯辰。
“那你打破我规则的时候,为何不想想这件事呢?”涯辰扣着鼻孔,笑道:“你是谛听,可聆听世间真假善恶,可听旁人心中所想,我还真不信,当时你毫无犹豫的挥出一击弱剑朝向那人类女娃娃时,就不曾听到她在心中所想,我还真不信,你出剑之前并不知道她的手中捧着的,是你曾留下一道罡强剑气的玉剑佩。”
说到这,涯辰弹掉鼻屎,看向无言以对的天羽,问道:“给我个说法?”
“我听到真善美。”天羽歉然低下头,“如果是因为我......老辰,我现在就将他们给赶走!”
说着,剑尊天羽纵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站住!”
身后穿来涯辰的喝止,但剑尊亦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站住,不然可就又破我的规矩了!”
天羽驻足在了门口,“白贞的伤势,我粗略看了一眼,无力回天的。”
“我既然答应救人,那我必然要救人救到底,否则我干嘛要开口?”涯辰做起身来,“世人皆言我怪,我是怪,该救的人一个不救,不该救的人倒是救了一堆,这次我想改一改自己这个怪脾气,否则谁来杀了我不该救的刘玄谨?”
他自嘲一笑:“旁人皆不知我为何千年才肯出手救下一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刚踏上医途的涯辰是有多么好的热心肠,不过短短六百年的时间便耗尽了自身的九百只医人的眼睛。千眼孔雀有着千只眼,如今不过早已没了天生的医者眼睛,千年回复一只眼便是奇迹了,可是在医途上的同仁,谁承认握着妖途医圣的名号?”
“不过就是天生为医者的千眼孔雀罢了,医术咋滴无人问津,却也有人暗自嘲讽,意图掀起什么流言蜚语来抨击我这位医圣,这不也正是我隐世的原因所在吗?”
“咱们两个,一个是因为断了爱剑而心死的剑尊天羽,一个是因为受不了世人流言蜚语的医圣涯辰,两个胆小鬼,胆小怕事的躲在这桃柳秘境中,一躲就是数个千年。”
他轻嘿一笑:“天羽,你找到了你所认为可以继承你衣钵的人,你不想让无剑之剑就此因为你的沉沦而埋没在岁月长河之中,你为此不惜打破我千年才救一人的规矩,也要将那人留下......难道就不许我也任性一次吗?”
站在门口的剑尊天羽,自责的咬破了嘴唇,数不出一句话来。
“我想通了,从那个我一开始并不看得起的青丘狐帝身上想通了。”涯辰又是自嘲一笑,“走自己的路,不去管那些流言蜚语,这有什么不对?但是他却还能那般的对待那些曾经试图伤害他的人,这份大度不适合我这怪人。但是我这怪人亦有着怪人的脾气,为何我就不能向那些对我的医术表示怀疑的人,重拳出击呢?”
“在没有千眼孔雀可以救人的眼睛时,桃柳秘境的涯辰竟然将已经无力回天的白娘子白贞给救了回来!这,不就是我可以证明我医术并非浪得虚名的,最有利的证据么?!”
“可是你会死的。”天羽不情愿的闭上了眼睛。
“所以这就是你打破我的规矩,给我带来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后,却又制止我的原因所在吗?”涯辰愤怒的用手点着炕头,“天羽呀天羽,你如果此时阻止我的话,为何当初破坏我规矩的时候不曾想到这一点?我不是在怪你因为自私而打破我的规矩,这几天里我也深思熟虑过了,你都做出改变了,为何我就不能?难道要让妖途医圣被这数千年的虚名至死都畏惧世人指指点点而不敢踏出桃柳秘境半步吗?”
“如果此时真的要说我怪你的话,那你就自己反省反省,我怪你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此时你非要怜惜我的生死而阻止我去想世人证明什么的话,我想我这辈子,就没有任何一位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话罢,妖途医圣涯辰躺在了炕头上,翻过去身子,背对着剑尊天羽,偷偷的叹了口气。
该说的话都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一字没落下。
涯辰此生避世隐遁数千年,剑尊天羽亦陪之,说到底,不过就是两个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可怜虫罢了。
既然你可以为了向世人证明无剑之剑还存活于世,为何我涯辰就不可以鼓起勇气,向那些怀疑我实力的人,正面回击呢?
青丘的少年狐帝啊,他的出现也许正是老天爷的安排,妖途医圣虽行至终途,却也可以因此而流芳百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