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咔吧咔吧,是他脑袋里清晰回荡的声音,揉杂了雨点的巨响,像巨兽在磨牙,又像是骨头被碾碎。少年的口里含着血,药瓶里的药丸早已在掉落的一瞬间散在雨里,被冲散或被消融,于是他伸出自己被瓷片划烂的舌头,一下一下,舔舐着粗糙的地面,舔舐着被数万人踩踏过的地方。他深紫色的眼眸冷冷注视着前方站着的一排人墙,像在蔑笑,又像在怜悯,那刺刺的目光烙进使者的记忆里,再也挥之不去。
年轻的皇帝大惊失色,法力深厚的国师连连后退。
“卫鞘可笑的可悲…你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我不会死我答应她不会不”
他的身体蓦地激烈抽搐起来,天空中顿时雷声大作,阴云齐聚,使者站在众官员之间,只觉得这是毁天灭地之相。
少年话音未落,自层层旋云间落下一道惊雷来,径直劈上他瘦削的身体,紧接着,又是一道更加来势汹汹的雷,携着紫电肆意在天幕中蔓延,将清晨硬是罩成了黑夜,那雷电无休止地劈在少年身上,一道又一道,轰隆的雷声仿佛天神降下大怒。使者静默目睹一切,心头的震颤与恐惧久久不散,他想自己一定是得罪了某位神明、或者说,是皇帝连带他们一起得罪了神明,才会被迫围观这样一场残酷又可怖的闹剧。
那一事之后,卫鞘很快分叁批清理了所有目击者,他和曾经的同僚天各一方,自然这件事也不了了之,只是偶然回想起来,心头的震颤依然遏制不住。
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面前的人虽然是一位少女,可她身上的气息他这辈子也忘不掉就是与那名少年无二的、至纯的雷灵根。
伏“伏湛…”他绞尽脑汁才想起那个少年的名字,“你身边可有名叫‘伏湛’的少年?”
顾临渊虎躯一震,险些跳他预言家。但仔细一想,伏湛身为魔王,要抛头露面的时候不少,难不成是认识他的某个官员?情急之下,她攥紧衣袖,沉默以对。
王阿婆似欲起身,思虑再叁又坐了回去,可这个动作很快被玄雅给捕捉到,她给玄亮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转向看上去面慈目善的老人家:“您可有认识那名‘伏湛’?”
王阿婆连忙摇头。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王阿婆似乎尚且不知道伏湛的身份,如果他们继续问下去,他很可能会暴露,如今看来,只有她承认自己是“伏湛”才有可能平息此事。
她咬咬牙,挺直背脊向前一步:“且慢,我就是——”
“临渊!”
她的话被一声呼唤给打断,沉灼槐笑盈盈地推门而入,旁若无人地走到她身边。顾临渊的心头顿时咯噔一下,只见他柔若无骨般靠在她肩上,阴柔的嗓音如娇猫儿般:“怎么不见伏湛大人?我还以为他同你在一起呢。”
顾临渊正欲开口,可下一秒,沉灼槐的声音变得极轻:“趁伏湛不在,我制造混乱,然后我们从他们开辟的道路逃出去。”
为什么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使者已露出了然的神情,那样敬畏恐惧与狂热交织的笑容令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使者大人找伏湛有什么事?”
使者“啊”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其实鄙人曾有幸目睹伏湛大人作法的神迹没想到他居然隐居在此等穷乡僻壤,如果有望,鄙人想邀请他前往荒河一坐”
可还未等得及她继续周旋,沉灼槐已笑道:“可伏湛大人是魔族,都说人魔两立,你还要招待他去荒河城”
“你疯了?!”顾临渊低喝。
“我没疯,”沉灼槐轻声道,“我只是希望我们两个人能继续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并且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有能力自保,也有能力保护她。利用禁术杀了叁个人简直轻而易举,只是在此之前,他要毁掉自己生活的痕迹。
“什么”使者大惊失色,“伏湛居然是魔族?”
沉灼槐依着顾临渊的肩,懒懒地笑出声:“我还以为大人知道此事,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捉拿他和这里的几个小畜生呢。”
这下,连王阿婆都怔住了,她哆哆嗦嗦地指着他,苍老的嗓音不住地颤抖:“你、你怎么能这样说那些孩子!”
玄亮冲玄雅颔首,两人大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在动手之前,玄亮看向沉灼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他和师妹都颇为不解。
“因为”沉灼槐露出哀戚的神色,“她是我的爱人伏湛剥夺了她的记忆,我寻她寻了千里至此,只能假装被人追杀为他所收留,来借此护她平安。”
“如今看到二位,我便知道希望来了。”
不要妈!顾临渊气得血压指数飙升,正欲开口为伏湛辩解,伏湛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等我。”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与此同时,她的手腕一轻,她便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走向了,只是她依然心有不甘:又需要伏湛用力量来摆平,这样下去,万一遇到他也办不到的事情该怎么办?那时她就相当于他的累赘,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不过事情比她想的还要更简单粗暴。
“原来如此,魔族性情残忍,自私自利,确实会做出夺人之妻的不义之事,我等定会匡扶正义,让魔族付出代价!”玄亮义正严辞道。
“这位小兄,你可有证据?”使者仍是半信半疑。
沉灼槐长叹一声,“我不妨将那些小魔带来,你们便能信我了。”话罢便回身去开门,不料迎面撞上青年的胸膛,年轻的魔王垂眸盯着面色惨白的男人,蓦地勾起唇角。
“听说有客人莅临寒舍,若我不前来迎接,倒是有违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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