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温!”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撕破了身上那层厚重的伪装,青色衣袍随他快步的动作而剧烈翻飞着,他面向一张装饰华丽的床,青筋凸露的手抓起上面布置的狐裘狠狠掀开,层层柔软皮毛之下藏匿着一只盘踞的女人,如等候蚕食腐肉的乌鸦——她本身就是其中最美丽最强大的佼佼者。
女人慵懒地拨弄着鬓发间生长的漆黑短羽,眉眼间暗送秋波:“旬殿下这是知道孤耳力不足,所以特意如此失礼的么?”
卫旬被她某个称呼给刺激得脚下一顿,原本的愠意被强压下,他勉强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稍显柔和的笑容:“失策啊摄政王,你不是说你派去了魔族的人让他们闭嘴吗?为什么卫鞘手上还有青采的尸身?”
秦温比常人更加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黑鸦羽翼之下守护着一对蓝宝石般的眼眸,哪怕仅仅是平视,卫旬依然忍不住稍稍后退。女人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柔软的皮毛中,懒懒抬眼瞥了眼呆站在原地的男人,“孤确实有这样说,只是孤后来觉得这样很无趣,把人给撤了。”
“旬殿下,孤可没保证他们必须死呢。”
卫旬双目充血,视线死死锁在她柔若无骨的身躯上,这具身体与他曾欢好了好几个夜晚,哪怕如今气在心头,他也依然有心克制不大发雷霆——他实在是意犹未尽。
“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那个老太监和宫女都坦白了:老太监偷了卫籍的令牌给青采,而杜鹃放纵青采出宫,他们还以为她没死!结果卫鞘把尸身和令牌一展示,我就——”卫旬越说越激动,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靠近女人的方向,他正欲激起她的危机意识,提醒她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突然唇上落了一个轻柔的、懒洋洋的吻。
“有时候孤真的不明白你们人族,”女人漂亮的蓝眼睛困惑地注视着他,他以为她还能说出什么救命的话,“明明是手足,却杀得那么疯…你直呼胞弟的姓名就算了,连兄长都是如此,而缚杀大人她哪怕最愤怒时也不曾直呼孤的姓名。”
卫旬愣了愣:“缚杀?那不是你外甥?”笑话,他哪怕再生气也不敢学卫鞘直呼父皇的姓名。
女人提不起兴致地笑笑,指尖滑过他的下颔,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彻底将他的唇瓣濡湿了。“缚杀是历代魔王所要继承的名字,无知的小虫子。”
这两下折腾下来,秦温已然悄无声息地从床上软软地贴紧了男人,卫旬颤抖着手抚摸她极富弧度的身体,喉结滚了滚:“怎么办你说怎么办?父皇让我先回宫,估计已经在商议此事了卫鞘要我的命!”
“他们找出谋害朝廷命官的凶手了?”秦温一抬眉。
“不他们不觉得是缚杀,卫鞘的证据全部指向了青采——”
“可是一介小小宫女,怎么可能杀这么多人,你说是吧?”秦温探出舌尖勾了勾他的鼻尖,却又斜过眼询问一旁站立等待服侍两人的侍女。小姑娘浑身一颤,慌慌张张地答道:“奴奴不知…”
“嗯…”自言自语般呢喃着,女人直接伸出白皙的双臂环住卫旬的脖颈,“也对,毕竟也有一只小蚯蚓弄死一群臭虫的先例摆在孤面前,下个毒而已,动动手指的事…”
明明是在慢条斯理地分析着对自己毫无用处的话,此刻卫旬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他的脑海中偶尔跳出一个和秦温一起谋划的片段,大多时候都在回忆起和她之间的床事,女人身上并无寻常鸦魔携带的尸臭味,反而是好闻得紧的熏香,熏得他醉意朦胧。
对没错,是她先找到的他,跟他说缚杀在杀人,让他借此嫁祸于人,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骚货策划的,包括派遣人去乱葬岗、包括——
所以这一切应该是秦温去担罪,不是吗?他不过是、不过是借用了她的手她说要帮他除掉那些皇子,代价…
代价?
她有说要代价吗?
“嗯?孤当然说过哦…”女人极富磁性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刺激得卫旬一个激灵,“你现在应该算是一败涂地吧?呵呵那么就到孤拿回代价的时候了。”
卫旬瞳孔一缩。
“人族呀,自以为是的臭虫,”女人的手指缓缓从他的裤裆里滑出,手腕处又短又尖的羽毛甚至划破了他的外裤,掸去长指甲上的血迹顺便丢掉被掐断的某根阳具,她回首望向一旁害怕到几乎僵直在原地的侍女,嫣然一笑:“小臭虫,记得把孤描述得再面目可憎一点哦?”
那个东西就应该被废掉,留着不过是坏她的心情,没用的家伙。她拢了拢漆黑如夜的长发,踏着赤脚走出宫门,如入无人之境。而她的足底逐渐生出厚实的黄色肉垫,脚后跟处钻出一根尖锐的指甲,而背后的骨头上逐渐附着上黑色的短羽,从短羽中又生长出更长更锋利的羽毛,组成了一对有力的翅膀。
她不喜欢像桃意那样用自己的幻术避开与人的直接接触,只要足够强大、足够令人畏惧,可怜又弱小的人族自然会选择绕道而行,一如现在她从二皇子的宫殿中大剌剌地走出来,身上只裹了几条不成衣物的狐裘,却无人敢对她指手画脚、更不可能有人让她受违背女德之刑
“报——”
金銮殿之上,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一声刺耳的“报”给打破,大臣们正喋喋不休地争辩关于青采如何杀死整个红灯馆的人,此刻也因这似乎来自女人的声音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大殿门口,包括卫鞘。
有几片漆黑的羽毛顺着风飞了进来。
女人就这样目中无人地走进了人族的最高殿堂中。
“报——?哈哈哈哈…”她刻意拖长了尾音,乌鸦本就尖锐的音色转了几个弯,在场的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隐约能够想象到意图报信的那人被弄死时的挣扎与无助。秦温仰面笑得花枝乱颤,“看来下一任人皇得好好教一下手下人如何区分魔族与同族,别死得不明不白了好。”
“啊,对了,”她又恢复了往常那仿佛被烟熏过似的低音,那般磁性最是命中男人的心,“孤可不是来搅局的,孤只是来做一个通知,人皇!”她张开双臂,背脊上衍生出的黑翼也随之伸展开来,皇座上的男人挺直身体,直面女人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您亲爱的儿子、孤的小虫子卫旬殿下死了。就这么简单。”
一时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谁都知道明哲保身,在道修不在场的情况下,魔族杀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虽然面前这位摄政王被号称是魔族废物,可她当年一人平叛的同时差点带领众魔杀上千华宗的事迹可是史家记载的,其手腕与智谋不可小觑。
“顺便看你们为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争来争去实在无趣,孤不妨告诉你们,这些人是”
她歪着头想了想,唇角蓦地勾起一抹笑意。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开口,人是孤铩的——当然你们不会信这番说辞,否则也就不是一群愚蠢的臭虫了,啊,老皇帝除外,你还算是只好家伙。”
“当然啦,孤从来都谨遵规则不铩人皇,无论新老,所以孤只是一个通知者、一个见证者——卫景任,还不快宣布你的四儿子为新皇?”
她撑着头懒洋洋地笑起来,似乎又恢复到了那般没精打采的模样,远离她的大臣们议论纷纷,一时焦点竟聚集在那位小少年身上。卫玉本就是在父皇羽翼下被宠大的孩子,他不喜欢担责任,只能往最可靠的父亲身后躲。
老皇帝沉默良久,终是缓声道:“摄政王大人不辞辛劳替朕教训逆子,朕感激涕零。只是新皇一事,若不到我这个旧皇故去,是不会更换的。”
“哦?这个小虫子还挺适合做皇帝的,至少在孤看来。”秦温兴致缺缺地摆摆手,身后的黑翼无力地抖动几下,“对于人族孤疑惑的事情太多了,卫旬无法解答,你估计也不能——孤倒是更喜欢看你们用那种憎恨的眼神看着孤呢?呵呵无聊的地方养了一群无聊的人。”
她临走之前不动声色地甩了个媚眼给前侧回头看的卫鞘,后者身形一震,他明白她的眼神里包含了一种怜悯和庆幸,看他却抓不准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经过摄政王这一闹,不会有任何一位在场的臣子愿意承认卫玉的皇位,而他无疑成为了其中的最大赢家。
难道…这其中是她在做手脚?为什么?
一向精明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
“我说,你还真会演戏,把朝堂上那些个老东西小东西唬得一愣一愣的,估计也就错过了救活卫旬的时间了吧?”桃意坐在皇子府的屋顶上,双腿悬在半空中轻轻晃动着,她一旁的女人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笑着用指甲轻点她的鼻尖。“无所谓,他们的反应无趣得很,倒是卫旬给孤送来的狐裘皮草暖和得紧,孤喜欢。”
“他对您还真是有求必应,奴家羡慕呢~”桃意酸溜溜地说,她只觉得她怀中那几条狐裘怪慎人的,也许是因为那些东西都产出于她的同族。
摄政王只是慵懒地笑着:“你怎么涂起那种熏香来了?”她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扫向她,女狐狸的身影一僵,很快又恢复到了那种谄笑的状态:“嗳,奴家可不是有了家室么这贱命多少贵重了些不是?”
“不说贱命,哪怕是条狗也能站到人的头上去,无论是野狗,还是…”
乌鸦的笑泛起冬日松林中的冷意,令狐狸多少有几分不寒而栗,她回忆起自己曾与白鹤说过的话,一时怕的不是打击报复,而是无处不在的“耳朵”。
“蛇母养的狗。”
“看多了主人拉弓,狗也会用爪子扒拉弦,只是其他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只觉得是缚杀、是魔王,然后从中衍生出无数的笑话,你说,这一出有趣不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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