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森北方沿海的一座临时军营里。
    维克托放下手里的低语果，看向身旁同样脸色肃然的好友施密茨。
    “你立即开魔能车返回佐敦，替我告知梅特涅首相俾斯麦庄园脑蝗疫苗的事。”
    “好，我马上就去。”
    面对大事，施密茨从不拖沓，抓起一旁衣架上的大衣和雨伞，匆匆出了帐篷。
    维克托揉了揉鼻梁，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
    作为萨克森王国二皇子，加洛林家族的次子，他在政治上原本需要更多考量。
    “弗朗茨1号”这条消息对一个国家具有重大意义，所以最先告知谁就是一个需要反复思考的问题。
    先通知父王加洛林二世，无疑收益是最高的，这样能够极大提升维克多在他心目中的权重，得到进一步的重视和认可。
    告知太子爱德华，有益于兄弟和睦，通过太子告知国王与首相，能稳固太子地位，并且让后方的支持更加稳定。
    首先汇报给首相梅特涅，回报是最少的，不仅可能会触怒国王，也难免会让一直支持自己的兄长心生不快。
    但维克多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最后一个。
    原因在于，目前的局势下，首相梅特涅就是萨克森王国真正主持卫国战争的人，他能快一点获取这条消息，就能快一点稳定战争局势，让萨克森人少一些牺牲，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之前梅特涅冒着巨大风险亲自开车抵达前线，就是疑似脑蝗控制了不少中上层军官和贵族，他不得不和前线总指挥官阿尔布雷希特公爵里外配合，借用主动进攻来挖出这些藏起来的内鬼。
    维克多炮轰布尔塞港那一天，梅特涅首相在阿尔布雷希特公爵处秘密逮捕了三名疑似哗变的指挥官，这群人都被麻醉昏迷后运回了佐敦。
    不过问题也在这里，虽然这三人的确有反叛通敌嫌疑，但没有确凿证据，梅特涅首相就只能将他们关押，无法进行立即处置。
    考虑到脑蝗的特殊性，只要不能撬开他们的头颅，就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内应。
    同时，哪怕初步筛掉前线军官里的内鬼，但这些肉眼难以捕获的虫子随时可以寄生到任何人的脑子里。
    梅特涅的烦恼并没有实质性减少。
    既不能公开告知平民脑蝗一事——这样会引起巨大恐慌和互相怀疑，国内本就被战争冲击的秩序会遭到进一步破坏，不论是生产还是日常作息都会被彻底打乱。
    没有一个有效的大规模甄别手段，更没有相应的治疗方案，迄今为止最有效的办法只是佩戴全覆盖式头盔。
    俾斯麦庄园的疫苗研发成功，将会打破目前的窘境和僵局。
    告诉梅特涅是效率最高，对萨克森大局最有利的。
    基于这个考量，维克多毫不犹豫选择了这位总领抵抗绯蝗入侵的首相。
    “那个小子，有点本事嘛。”
    腰间军刀阿尔伯特冒出一句：“你还要留在这后方多久？你擅长的可不是搞后勤，战场上才是你该去的地方，维克多。”
    维克多看向架子上的巨大军事地图：“耐心一点，阿尔伯特，还不是时候。”
    “你桌子上那盆东西，都已经在跃跃欲试了，不是吗？”
    维克多回头看去，桌上摆放着一盆绿茵茵的盆栽，那也是他聆听者身份的证明。
    “你们两个真是奇怪，他明明专精魔术，却擅长在后方搞研究和培育，你专精精神，却擅长战场上冲锋陷阵，你们两个是不是哪里不对劲？还是说，你们拿错了命运的钥匙？”
    阿尔伯特还在喋喋不休地碎碎念。
    维克多想了想，不由一笑：“倒也是。不过每个人如果都按照自己的既定命运行走，那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无趣了一点。”
    “我就喜欢你这点志气！”
    阿尔伯特的刀身动了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干架了！你的‘低语掌控者’再不动一动，就快发霉了！”
    “好啦好啦，你先休息一会儿。”
    维克多也拿这位热衷暴力的军刀小姐无可奈何。
    他经常怀疑，自己喜欢冲锋作战的习惯，就是因为从小受她的影响。
    ……
    魔能车静静停在萨克森内阁大厅的斗拱大门外。
    金发副官施密茨言语简练地对眼前人叙述着：“……‘弗朗茨1号’确认为俾斯麦庄园研发的第一款脑蝗疫苗。先后通过了各种动物的活体临床测试，恢复良好，后有四名感染者，都通过注射‘弗朗茨1号’恢复了正常，没有心悸、嗜睡、食欲旺盛、记忆衰退等感染主要症状。”
    “后续检测中，也通过庄园的特殊魔灵确认脑蝗无生存迹象，系已被魔药引起的魔术反应导致生理破坏而死亡，与大脑融合，暂无任何副作用。”
    “维克多殿下能够快速联络上马修男爵，拿到第一批次的‘弗朗茨1号’，考虑到马修男爵已经陆续在对五大王国公布这一消息，所以我方需要尽快做出决定。”
    “以上就是殿下让我带来的口信。”
    站在施密茨对面的，是一头灰白头发的首相梅特涅，他拧起眉头，仿佛疫苗的出现不是一个巨大福音，而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俾斯麦庄园目前库存，能给萨克森预留的配给是多少？”
    “10人份。”
    施密茨解释说：“制作需要时间和原材料，目前产量有限。”
    “5000金币，10份也就是5万金币，这一笔钱不算什么，只是……”梅特涅叹了口气：“哪怕萨克森也算富裕，还是只有一少部分人能买得起，能用得起的终究只是贵族和商人。”
    施密茨也无话可说。
    高级药物原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纵然最富庶的巴斯共和国，依旧很多人因病返贫，饿死街头，自杀的不在少数。
    “不过这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战争期间，掌握王国权力的人员不容有失。”
    梅特涅说：“请让维克多殿下先购买10人份，最好让庄园的巨人直接送抵，越快越好。具体分配，我列一个清单，国王陛下是最重要的，然后是太子……”
    写完那一个个重要名字后，他放下鹅毛笔，突然想到：“施密茨，你是说，这次的疫苗是俾斯麦庄园和雪莱家族共同合作研发的成果？”
    “是的，首相。”
    施密茨在这位声望奇高的王国首相面前不敢卖关子，直言说：“按照马修男爵所言，是俾斯麦庄园和雪莱家族一起成立的‘红十字研究会’，目的是致力于所有人类的福祉和健康，第一个项目就是‘弗朗茨1号’。”
    “好大的气魄……不是秘法会，而是雪莱家族么？”
    梅特涅若有所思：“对雪莱家族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他看向施密茨：“马修·俾斯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施密茨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很多人都问过。
    不过他还是一五一十说来。
    ……
    阿基坦，科尼，宰相官邸内。
    宰相黎塞留看着战损清单，揉了揉眼皮。
    光是第一场战斗就损失了1个炮兵连100人，3座巫师重炮，1名正式巫师，3名巫师学徒。
    阿基坦作为掩护萨克森军队的战略掩护，就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伤亡代价，让他更是头疼。
    一直以来，阿基坦都专精于炮兵，有巫师重炮在，就让这座王国拥有了无与伦比的防御纵深，哪怕其他四国也有巫师重炮，但不论杀伤力还是射程都完全没法和阿基坦比。
    也是因为这个优势，阿基坦削减了大量士兵冗员，只保留了精锐步兵军团和炮兵，以及用以突袭和迂回的骑兵团，士兵数量不到隔壁萨克森的一半。全国常备兵力约莫20万人，其中还包括3万人的外籍雇佣兵团，剩余的还有一部分是后备役和后勤兵，考虑到常规驻军，实际能上前线战场的人数不到5万。
    阿基坦以巫师重炮而闻名，也因巫师之力而傲视同群，哪怕是隔壁武力昌盛的萨克森，也没法突破巫师重炮的轰炸范围。
    习惯了巫师重炮的压制与威慑，阿基坦的陆军很少参与激烈的肉搏，大多是重炮轰炸之后的追击逃兵，这些年五国保持和平后，实战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问题就在这里。
    绯蝗军团的疯狂冲击，一下子将战场强度提升到阿基坦士兵根本猝不及防的阶段，兵蝗群的攻击完全是不顾伤亡，大规模冲锋下，炮兵还没发炮几次就被冲到面前，士兵们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这个损失也就不意外了。
    久疏战阵，久疏战阵啊……
    黎塞留盯着手里纸上的数字，心里不是滋味，削减军费的弊端现在已经出现了。
    主战线那边，萨克森的损失更多。
    陆军伤亡800人，炼金傀儡被毁12具，萨克森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一下子吃这么大的亏了。
    唯一算是好消息的是，两国联军虽然折损近1000人，但终于将第一轮的兵蝗军团冲锋给挡住，让它们暂时放缓了脚步。
    巴斯的舰队也已经从南面海域抵达，运送过来的小麦、燕麦等粮食，以及一些衣物和茶叶，能让前线士兵们没有后勤的问题。
    “大人，地精商会十三商队队长基尔前来拜访。”
    黎塞留皱眉：“地精？它们来干什么？”
    估计又是想要发一笔战争财。
    不过他还是说：“让他进来。”
    大门被侍者缓缓推开，走进来一名头戴黑礼帽的地精，他在地精里算是高挑的，穿着一件黑色毛呢外套，手提一个公文皮包，这身打扮和寻常地精商人有点不一样。
    “宰相大人，冒昧来访，占用您一点点时间。”
    地精摘下礼帽，微微躬身：“在下这次是替俾斯麦庄园过来，力图促成一笔生意。”
    黎塞留对俾斯麦庄园有一点印象，那是炼狱男爵的地盘，不过目前由男爵马修·俾斯麦打理，做出了不少高昂又畅销的商品。
    “宰相大人，想必也在担忧‘脑蝗’一事。”
    听到两字，黎塞留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宰相大人，俾斯麦庄园和雪莱家族共同成立了‘红十字研究会’，旨在为了解决罗斯特大陆上所有人的健康难题，第一期的项目就是研究制作脑蝗抗体……”
    黎塞留有点不耐烦：“你们地精商会的来求我，无非就是问我要通行证，降低商业税，或者问阿基坦要投资，你这次是哪一个？让我们给这种虚无缥缈的药投入金币吗？”
    “不，宰相大人，脑蝗疫苗‘弗朗茨1号’已经成功研制。”
    基尔彬彬有礼地说：“在下此次拜访，只是为了告知，首批对阿基坦的配额有10人份，目前通过了三重检测，确定能够对脑蝗起到阻断和消除的作用。”
    黎塞留一愣：“已经做出来了？”
    他立马冷静下来：“基尔队长，请坐，还请详细说一说这种疫苗的特征和效果……”
    听完后，黎塞留当即拍板：“阿基坦要10份，现在我就能支付订金。”
    “宰相大人，这次我们不收定金，因为库存吃紧，一切还是以实际交易时为准。”基尔说得滴水不漏。
    “那请尽快送来，我知道俾斯麦庄园有炼狱军团，那种飞行的石像，请让他们今天就送来。”
    “感谢您的信任和支持，我会立刻回去对马修大人汇报。”
    基尔正要离开，黎塞留突然又叫住他。
    “基尔先生，这个药叫‘弗朗茨1号’，不知道这个名字……”
    “哦，是这样。因为在研发过程中，庄园里的弗朗茨·克罗先生做出了巨大贡献，所以马修大人为了表彰和纪念他，就用他的名字命名。”
    黎塞留一愣：“弗朗茨·克罗……纪念他……这个人怎么了？”
    “弗朗茨先生没事，是我用词不当了。”
    地精转身离去，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
    大门关上，黎塞留微微呼出一口气。
    弗朗茨殿下原来在俾斯麦庄园，他还参与研究出了疫苗，真是天佑阿基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