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昭奇道:“你时常带回来些账本册子,我不也一向不打开来看?谁知你搁在这里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廖鸿先忍不住一笑,轻轻抚了下她的脸颊,低低地笑道:“说来说去,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他拉过她的手,放到盒子上,“你打开来看吧。”
虽然他是在笑,可是眉眼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怅惘。
江云昭狐疑地将盒子慢慢打开。
一对羊脂玉镯子静静躺在里面,色泽温润,毫无杂质。
“这镯子是我母亲很喜欢的。戴了许久。有段时日,每天不离身。后来放到库房中时,还说过段时间要再拿出来继续戴。”廖鸿先探指过去,触到那抹微凉,声音不由低落,带了几许哀伤,“姨母曾经和我提起过这对镯子。可是我找不到它们。”
说到这儿,他轻轻舒了口气,释然道:“幸好你帮我找到了。”
前段时日二房大乱,永乐王廖宇天和王妃董氏每日争吵。砸东西和出言咒骂,都是每日必备。若不是顾及颜面怕被外人看到伤处,两人怕是会动起手来。
新荷苑的仆从们,初时还是看笑话一般瞧着自家主子争执,日子久了,就也生出了惧怕之心,唯恐这两人一个不小心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殃及池鱼,她们这些个小虾小鱼,可就够受了。
这个时候,大房的‘出手相助’,便显得极为可贵了。
有人寻机找到了李妈妈诉苦。李妈妈问过江云昭的意思后,想方设法套了那人的话。知晓对方是原先就在王府伺候的老人后,稍稍示好,又给了点好处,这就套出了话来,知晓了廖鸿先母亲嫁妆的一些去处。
——这人原先是在院子里伺候的粗使婆子,当年她眼睁睁瞧见了廖鸿先母亲的东西被拿走。
那时人已经不在了,府里的人嘴也没那么严。这婆子又多事,问上一些时候,就也知晓了东西的去处。
婆子与李妈妈说起这些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也有些自得。
——那时候还有许多人嫌弃她话多误事。如今她倒是幸好自己当年机灵,多嘴问了好些事情出来。这不就用到了?
李妈妈听闻她的话,给了她点碎银子。又让她仔细打听打听,若是能知晓更多的东西去处,自会多给她些银子。
“李大嫂,您看,我如今年纪也大了,再这么担惊受怕下去,可是不成。不知……”她不安地搓了搓手,“不知世子妃身边还缺不缺人伺候?”
见李妈妈审视地望过来,婆子忙竖指立誓,“我若是对世子爷和世子妃有半分异心,便天打五雷轰!”
李妈妈深深叹口气,说道:“不是不想用你。只是如今你年岁大了,晨暮苑又十分忙乱,你真去了,怕是要累坏。”
晨暮苑被小夫妻俩和那些女官守得死紧,婆子并不知道里面情形。看李妈妈说得言辞恳切,就也信了,暗道自己如果逃离了新荷苑那个狼窝后,若是再入了晨暮苑那个虎穴,就也有些不值得。
倒不如多捞些银子。如果新荷苑有个什么差池,多点银子傍身总是好的。
拿定主意后,婆子含蓄地表达了自己想要银子的观点。得了李妈妈保证后,婆子就欢天喜地去‘做事’了。
她本就是府里老人,与新荷苑众人相熟多年。平日里她就是个多话的,如今再多问几句,竟是也没人怀疑什么。没过多久,她就又从旁人的闲聊里听到了一些。
李妈妈将这些尽数整理好,交给了江云昭。江云昭一个个与她对过,确认无误了,才交给了廖鸿先。
这对羊脂玉镯子,就是在这单子之上。
先前廖鸿先只略微提过几句要将东西买回来的话,江云昭知他有自己的打算,没有多问。
如今看到这对镯子,她五味杂陈,想了想,问道:“对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廖鸿先拿起一只镯子,搁在掌中,感受掌心的温凉,“对方说了,明粹坊都是我们的了,何苦骗他一对镯子?与我约好,订两套明粹坊的首饰来换。”
说罢,他喟叹道:“此人既是买下镯子,定然十分喜欢。如今肯割爱,倒是幸运。”
买下这些东西,也碰上过难缠的。见廖鸿先铁了心要买,借机讹诈一番,颇有些棘手。虽说也能处理好,到底不如这样一般顺利来得好。
江云昭双手覆在他的掌上,“毕竟还是好人多。”
“这倒是。”廖鸿先舒一口气,抬眸笑看了江云昭一眼。
江云昭察觉不对,刚要收手。他却翻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将手中镯子往她指尖一套,继而往下一拉,便已到了她的腕间。
江云昭先前只当他起了玩笑的心思,不知他要有何动作故而想躲开。如今看他这动作,倒是愣住了。
“你这是……”
“母亲十分喜爱它,定然会欢喜你用着它的。”廖鸿先执着她的手,将另一只镯子也套在了她的腕间,然后拉着她的双手,含笑道:“怎么样?漂亮不漂亮?”
如今他母亲钟爱的遗物在身,江云昭一时间思绪翻腾,太过感慨,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难怪今早他不让她戴首饰,说晚一些再来。
原来是早有打算!
廖鸿先看着江云昭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模样,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还有。你跟我来。”
他拿出一套金镶羊脂玉的头面,细细理整齐,给江云昭戴上。
江云昭识得这些也是他母亲的遗物,是廖鸿先自己寻了法子找回来的。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施为,将这套首饰慢慢给她戴好……
廖鸿先牵了江云昭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只觉得眼前一亮——少年身姿挺拔高大,风流俊俏;其妻相貌出众,娇俏可人。
这样姿容卓绝的两个年轻人走在一处,当真是赏心悦目。
至于那意气风发的新郎官……
虽说他细细打扮过了,也颇为倜傥,但在这么一对夺人眼目的佳人面前,当真有些不够看了。
廖泽昌本是牵了红绸在引着新娘子往里走。冷不防身后传来赞叹的交头接耳声,他扭头一看,就见大家的视线齐齐挪走。再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恨得牙痒痒的。
——成亲的时候,就没见过亲眷打扮得比新人还要靓丽的!这两口子,分明是充满恶意,故意为之!
若是平时,他少不得要冲上去和廖鸿先打斗一番。偏偏在今日,他只能忍下,无计可施。
廖宇天和董氏一早就叮嘱过他了,切不可在众人面前挑衅廖鸿先。若是落人口实,往后二房的名声就不太好听了。
姚希晴感觉到步子停了下来,也听到了周围低低的声音。
她双目掩在盖头下,无法窥得外头发生了什么。但是如今廖泽昌路走到一半还未进到行礼的厅堂就这样停了下来,让她着实懊恼,不由低声气道:“做什么呢?快着点!”
平日她的性子便张扬泼辣,在王府住了段时日,廖泽昌自是晓得。
听到她耳边‘恶狠狠’的催促声,再看到廖鸿先身边的俏丽佳人,廖泽昌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这么急着嫁?早干什么去了!”
廖泽昌这句话声音不算低,四周听见了的人大为诧异,扭头过来看他们。
姚希晴又羞又恼,暗恨不已,只道他是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了。偏偏这个时候发作不得,只能按捺下来,跟着再次启步的廖泽昌往前行去。
后面些的人却是完全没留意到他们这边,视线完全凝在了廖鸿先他们身上。待到廖鸿先与江云昭走近后,年纪大些的亲眷细细看了他们俩,很是震惊。
一来,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廖鸿先居然堂而皇之握着妻子的手。
这简直太不像话了!成何体统!
二来,他们认出了江云昭戴着的饰物,是廖鸿先母亲的遗物。
王府二房做下的事情,他们并不清楚。但他们知道,廖大世子有个不好的习惯,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若是他不肯的事情,就算是别人跪着求着,他也懒得搭理半分。相当没有人情味。
但是相熟人家知晓,那时候因了母亲留下的一个玉瓶,他和堂弟廖泽昌打了一架,将廖泽昌脸上揍出好大一块青紫。
如今他却将母亲的遗物给了小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