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青儿去厨房拿冰那会儿她人不在。还是在被叫去莫绮烟房里的路上,听厨房里的其他婆子说了午后的事情。听完便拧死了眉,想着难道就因为其他婆子为难了三房里的丫头,所以被告了状了?却不知那被为难的小丫头便已经吊死了。
到了莫绮烟房里,被告知来龙去脉,自己当即也懵了。一碗冰逼死了一个丫头,这……太荒唐了吧?做丫鬟的又不是做小姐的,哪有脸皮这么薄,被为难为难被主子数落两句,就把自己吊死了的?
赵家的觉得略有些蹊跷,疑声道:“奶奶,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误会?”
莫绮烟还没说话,顾萱房里的丫鬟也被叫了过来。午后那会儿在厨房里还是嚣张得不得了的样子,这会儿已经乖得跟小猫一样了,见气氛不对也害怕,只战战兢兢缩着身子先给莫绮烟请了安。
莫绮烟瞧了她两眼,开口问:“是不是你故意把一碗冰砸在了荧姑娘房里丫头青儿的面前?”
那事儿做得确实十分不厚道,这丫鬟也害怕了起来,但见莫绮烟又问出来了,也只能咬牙应了:“是,大奶奶。”
“图的什么?!”莫绮烟一掌拍在炕桌上,怒问。
这丫鬟被吓得一哆嗦,图的什么?不过想耍一时架子,想欺负欺负人罢了。看着别人丢脸倒霉,自己心里可畅快呢,还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这会儿被掐住了理儿,倒不敢说话了。
见她缩着身子不出声儿,莫绮烟越发怒起来,开口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府上一个个下人要都像你这样儿,那还有规矩没有?萱儿与荧儿本是亲姐妹,你欺辱你主子亲姐姐的丫鬟,瞎了你的狗眼!把人逼死了,你现在拿命来偿么?!”
“大奶奶,我错了。”这丫鬟再不敢站着,也不敢分辩什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吓得眼泪都下来了,只是磕头。
莫绮烟压了压气,见这丫头供认不讳,又把目光转向赵家的,“你还觉得其中有什么误会没有?”
赵家的不说话,也往地上一跪。她身后的婆子也不敢站着,跟着就跪了下来,头上一层细细的汗。从来没瞧过莫绮烟发过火,这从来温柔待人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比那常要发火的,还吓人百倍。
“青儿去厨房要冰不给的,是哪一个?”莫绮烟扫了几个婆子一眼。
听得这话,赵家的右后方的婆子稍闭了一下眼,脑门上汗意更重了些,然后便跪着往前挪了两下,俯身磕头道:“求大奶奶饶老奴这一回,再不敢了!”
“你再说不敢,还是要罚的!”莫绮烟冷着声音道,说罢又看向张妈妈,问她:“张妈妈你说,这事儿要怎么处置。”
张妈妈恭敬地往前上了上,“大奶奶,原是一条人命的事情,不能轻饶了。即便是不要一命抵一命的,也该重罚。管事的撤了管事之职,不管事的,撤到各处上夜去,不该留在厨房,得了清闲,才生出这些恶心思来。她们的心思,都是对着咱们整个三房呢,可不是对着哪一个丫头。再有,这些个人带坏了风气,让多少人学着一起欺辱不如自己的下人呢!”
“荧儿觉得呢?”莫绮烟听罢又问顾荧,眼睛里的目光柔柔的。
顾荧吸了吸鼻子,仍旧沉浸在惊恐中的样子,小声道:“我觉得妈妈说得甚是有理。”
莫绮烟伸手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温笑着道:“三妹妹别怕,有我给你做主,这家里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嗯。”顾荧点了点头,“谢谢嫂子。”
安慰罢顾荧,莫绮烟松开她的手,便把惩罚判了下去——赵家的撤厨房管事一职、闹事的婆子撵出厨房,发落上夜去、而顾萱房里的那丫鬟,踢出去,到外头园子里,听一些管园子的婆子使唤,做做杂活粗活。自然,月钱要罚,板子也是要吃的。
“大奶奶,那厨房管事一职……”张妈妈惦记着这个,这也是她想把事情闹大的最主要原因。眼见着计谋得逞,莫绮烟已经把赵家的撤了职,她怎么能放过这个美差呢?
莫绮烟瞧了瞧她,想了一下道:“妈妈在咱们府上也有些时日了,实在辛苦。不知妈妈可愿意……担了此职……”
“愿意愿意。”没等莫绮烟说完,张妈妈就急不可耐地应了声,生怕莫绮烟说着说着就后悔了。到了嘴边的肥鸭子,怎么都不能放飞了。
事至此,处理了大半,莫绮烟松了口气,又叫张妈妈再累些,安排人把死掉的青儿葬了。再不济的,也不能尸横他处不是?别说葬个丫鬟,这会儿就是叫她办个小丧事都是愿意的,张妈妈满口应了,忙下去处理此事。
等青儿的事情处理好了,便收拾东西直接往厨房那边儿去了。李妈妈瞧着她十分威风,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张妈妈往长案旁边儿的长凳上坐了,还翘起一条腿儿来,狠清了两下嗓子道:“以后啊,这儿就是我的了!凡事听我的,知道吗?!”
其他婆子十分殷勤,过来应了,又奉承了许多话,直说得张妈妈要飘起来。又说庆祝她上任,今晚好酒好菜,大伙儿热闹一番。张妈妈十分高兴,当即就应了,说:“好好操办,今晚咱们痛痛快快的。”
赵家的管事时常是抠抠搜搜死板的,十分死心眼,为主不为己。一个月中,让她们快活一下的次数有限。人见着张妈妈这般豪爽,也是开心,忙就忙活了起来。忙活完主子们的晚饭,再忙活自己的,自是十分快活。
李妈妈也高兴,跟着说了许多张妈妈的好,还偷偷问了张妈妈:“我瞧着奇怪,大奶奶怎么就把这好差事给你了?”那赵家的,明明就没犯什么大错,顶多就能治个管人不严的罪,不该撤职的。
张妈妈得意,暗在李妈妈面前用拇指搓了搓食指和中指。李妈妈明白这是使了银子的意思,只压低了声音道:“往哪里使去了?”
“还能谁?大奶奶身边儿最亲近的人……”张妈妈虽得意,也是把声音压得低低。这事儿不是好事,说起来叫别人知道了,传到高老太太、蒋氏耳朵里,也有麻烦。
李妈妈会意,“梅香姑娘?”
张妈妈慢点了两下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第四十九章
自打傍晚莫绮烟破天荒头一次发火并打罚发落了厨房几个婆子和顾萱房里的一个丫鬟,家里许多下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原不知道家里那位软性儿的大奶奶也会发火,更没想到罚起人来这么不含糊。
自然,又有许多人私下为赵家的鸣起不平,道赵家的是个难得的踏实忠仆,不耍阴招搜刮厨房油水,事事妥当,比那张妈妈好了不知多少倍。只说不该得这么重的惩罚,若是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那往后下人间的怨气可多呢,那谁还做那卖命的忠仆去?这样的主子,不值忠了。吃力了还不讨好,谁个都不傻。即便有那傻的,几回下来也被逼精了。
作为赵家的亲闺女雪棋也颇有不满,自己亲娘一没犯错,二没包庇手下的人,分内的事也一向做得很好,难挑出错来,凭什么被撤职了?若不是莫绮烟是顾长生的亲嫂子,她必是要骂的——不识人的傻货!
心里有气,是以做事也多有不稳重。顾长生瞧她端茶倒水弄得杯盘四响,不似平时的样子,便瞧了她两眼道:“你跟谁置气呢?”
雪棋把茶壶盖盖上,压了压情绪道:“没有的事,好好的我能跟谁置气来。是我手笨了,姑娘担待些。”
顾长生见她说完话端了杯盘要走,忙一把拉住她,唤丝琴来:“把这些东西端下去洗了,再泡壶新茶来。”等丝琴接了雪棋手中的杯盘去了,顾长生又看向她说:“说罢,不说今晚不准你睡觉!”
丝琴气鼓了一阵,最后才吸气说了自己亲娘被撤职的事,又说:“连厨房也不让呆了,我娘在厨房辛苦半辈子,是太太亲自挑选的人。大奶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娘撤了,我为我娘不服!”
“什么时候的事?”顾长生放下手里的书,看着雪棋。她一直在自己的房里,没人跟她说,她也不知道。便是高老太太和蒋氏,若不特意问人,同样也不会知道,两人也蒙在鼓里呢。往常莫绮烟有点事就会跟蒋氏说,得了话才做行动,这一次确是真自个儿做的主。
见顾长生细问,雪棋又气呼呼十分情绪化地把傍晚莫绮烟发怒罚人的事情说了,说罢又看着顾长生道:“大奶奶怎么这样儿?”
“我知道了,你少说两句罢。大嫂再不对,你也不能说。我瞧着这事十分蹊跷,怕是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呢。”顾长生安慰了雪棋两句,叫她别太着急了,耐心往下看。雪棋心里仍旧不忿,但看顾长生这般,自己也不好说什么,自忙自己的去了。
看出这事十分蹊跷的,自然不止顾长生一个,还有便是后知后觉知道了自己房里发生了这么大事的阴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仔细后,阴氏就气得牙痒痒,拉了顾荧问:“平日里教你多少东西,你记住了几件?!”
“又怎么呢?”顾荧不明白阴氏为何发这么大火,明明就是自己赢了,她们三房得了脸面得了好处——她娘气什么,还真个参不透了。
“你大嫂子蠢,还是她身边儿的梅香蠢?!那梅香比你大嫂子还明白呢,什么不帮你嫂子参谋?你大嫂子是温柔心善些,到底不是没脑子的人。大户人家出来的,你真当她没手段呢,不过惧这惧那没使罢了。她们轻而易举的,把自己房里的心腹撤掉,换你爹的奶娘张妈妈,图什么?你告诉我呢!”
顾荧一时被阴氏问住了,半天没憋出话来。是啊,把自己大房的心腹撤掉,换成她们三房的人,这得是多蠢的人才能干出这事?摸胸口想想,她大嫂子确实没这么蠢。这么一来,自己又被当枪使了?
想到这一层,顾荧就十分气恼,登时红了脸,在阴氏面前又不敢发作,只听阴氏又说:“你以为这样一闹就为咱们争脸面了?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一房的人了?不过是告诉人,咱们三房没用了,若不到家里大奶奶前告状,那就是被死欺负的!你要真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拿了厨房的来问,那样人才怕你呢。这会儿人都惧着你大嫂,有你什么事?往后再被欺负,你能次次去告状?又被张妈妈当枪使了,以张妈妈的性子,能做好厨房管事?还要出乱子呢!咱们且已经不易了,就不该闹事,凡事能压下能息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