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也就两个兄弟,也没有分家,这添盆礼整个一轻一重,不就是往自个脸上抽巴掌麽,白白让人看玩笑,指着鼻子嚼舌根。如果真随着大哥大嫂一道走,他们俩口子才成亲,手里也没这么多银子啊,上哪凑去?
还有个原因,这趟他们俩口子按着寻常的农家添盆来,送个六十六文,搭一对手镯。往后,等他们生了儿子,倘若小姑子也这么送,明显的露了亲疏出来啊,又得被村民们嚼舌根。这洗三就是个热闹事,陈家的地位摆着呢,指定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阮严氏脸上不显,心里却落了点埋怨。小姑子夫妻俩做事不太周全啊。
阮于氏正愁着这事呢。愁什么,自然是还礼呗,眼看明天就得去陈家参加洗三,添盆礼都不知道在哪呢!刚生了小儿子,花了把钱,又送了大儿子到镇里读书,又花了把钱,眼看就要中秋,还得备中秋礼,少说也得留个两三百文出来。
待进了九月,小儿子的秋裳可以用原先大儿子的旧衣裳,可大儿子在镇里读书呢,不比往常呆在村里,总得穿体面点,能拿的出手的衣裳才一身,总得再给他置办两身,总不能没个换洗。
还有大儿子要用的笔墨纸砚这可真是个烧钱的坑呐,不用等九月,八月中旬就得又给他买些回来。一桩桩一件件的算下来,手里头少说也得留个一两银子才行。她和丈夫俩个,今年是甭想添新衣裳。
一两银子啊!把这钱留出来,剩下的哪里够给置办添盆礼。要是手头实在紧张,阮业兴也不会匆匆忙忙的到镇里接短工活。阮于氏光想着就愁得慌,眉头拧紧都可以夹死只蚊子。
“大嫂,你给我想个主意呗。”阮严氏见大嫂久久不语,也知道她在犯愁,硬着头皮扯了扯她的衣袖,可怜巴巴的说。“我是真想主意,业浩你也知,他就是个憨的,就知道埋头干活。”
阮于氏沉默了下,说道。“我看啊,这事还得找娘商量商量。你们俩口子才成亲,手里头没攒什么钱,业浩没成亲时,挣的钱都是归家里用,你找娘说说这事,目前也就只能这样。”
二弟夫妻俩好歹还能找婆婆说话,他们夫妻俩可不行,还得另想法子。
“那行。我听大嫂的,等娘回来时我找她说说这事。”阮严氏松了口气,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又怕他俩找了公婆拿钱,大哥大嫂心里起疙瘩。“大嫂,你是不是也在愁钱的事?”
阮于氏看了眼妯娌,倒了两下苦水。“当时觉得业康业守都要进镇读书,把明志落下了也不太好,知道读书是个烧钱的坑,真送了孩子进学堂才知道,这钱啊,就跟流水似的,连个响声都听不见呢。”
“我觉得吧。”阮严氏指了个主意。“大嫂你跟初秀关系好着呢,可以往曲家想想法子,明天就是洗三的日子,怎么着也得先把这事弄过去吧。”
阮于氏仔细想想,喃喃低语着。“也只能这样了。”
二弟夫妻俩跟公婆拿钱,他们俩口子就不好再凑过去,公婆自己也得送添盆呢。
等着阮刘氏自地里回来,阮于氏将小儿子交给婆婆,说是去趟曲家。小儿子现在重着呢,她都不想抱着出门,整天整天的抱着,她也想喘口气的。
“去罢。”阮刘氏这几个月,忙着给闺女的孩子做小衣裳鞋袜等,都没什么功夫抱小孙孙。
阮于氏对着妯娌笑了笑,一身轻松的出了院子。
阮严氏见婆婆还站着,忙说。“娘,你坐啊,小明吉现在可不轻呢,站着抱他怪累。刚从地里过来,要不要喝口水?我去端。”
“喝点也行。”阮刘氏应着,低头逗着儿子。
阮严氏拿了壶水过来,给婆婆倒了杯。“娘。我刚跟大嫂说起明儿的添盆礼来着。”
“都说什么了?”阮刘氏这事挺上心。闺女生了个女娃,又伤了身子,这添盆呀,就显得格外重要,娘家的添盆礼拿的重,就能显出娘俩在娘家颇得看重,夫家要是有点什么念头,也得掂量掂量。
“我昨儿夜里问业浩来着,这添盆礼要怎么送。业浩跟我说随着大哥大嫂就行。”阮严氏慢悠悠的从头说起。“趁着手里的事都忙完,我就过来问问大嫂,大嫂说,如秀夫妻俩当时给明吉送得添盆礼颇重,要是跟着一道来,我们俩口子肯定是吃不消。”
说到这里,阮严氏看了眼婆婆,接着又说。“我听着心里头就没有了主意,腆着脸要大嫂给我想个法子,这事可不能马虎,后来,大嫂跟我说,可以寻婆婆问问主意。钱这事……大嫂说业浩没成亲前,挣的钱都是归家里的,我们俩口子才刚刚成亲,手里也没什么钱。”
“娘。你看这添盆礼。”阮严氏低头看着脚尖。“同样是哥嫂,如果添盆礼送得不一样,明儿那么多围观的村民,还不知道要出什么闲言碎语呢。要是送一样的添盆礼,娘我老实跟你交个底吧,我和业浩手里勉强也就一两银子,这还是算上我压箱底的钱。”
严氏人口也多,除了点嫁妆外,还有八百文压箱底的钱。把嫁妆算进来,也有近二两银子呢。算是比较体面的嫁妆。主要是有对银手镯,手镯份量不轻,做工挺不错,看得出来,严氏对闺女还是挺上心。
阮严氏嘴里说的把压箱底的钱也算了进去,实则是句虚句,她有多少压箱底的钱,除了她老娘还真没人知道。她才不傻呢,这钱得捂严实点。将来生了男娃,也要送他进学堂读书的,她先慢慢的攒着钱。
二儿媳不说,阮刘氏还真没想到这岔来,她听着眉头拧得紧紧,如秀夫妻俩送明吉的添盆礼可不少呢。光那六百六十文,就不是个小数目。还有对手镯一个如意锁,那如意锁是实心的,没个一两银子还真买不到,说不定还得往上走点。
粗粗算着就是近三两银子啊!
“这事,我来想想法子。”阮刘氏也顾不上逗小孙孙,琢磨来琢磨去,这是要舍了脸往妯娌家说说话才行呢。
阮严氏没有打忧婆婆,也没有逗着小明吉,时不时的拿余眼往婆婆脸上瞄啊瞄,心里头拨着自己的小算盘。这趟送了这么重的添盆礼,待回头她生了娃,小姑子送添礼时,指定不会比这低,到时候这钱就完全进他们俩口子口袋了呢。
“我去拿钱给你,还差多少来着?”阮刘氏有了决定,就问着二儿媳。
阮严氏装傻充愣。“娘,我也不知道呢。不知道这添盆礼得要多少钱,要不,我把钱拿出来,咱们一道进镇置办?”
多了没有,她就拿一两银子出来。要是放到寻常的农家,舅家给外甥置办添盆礼,一两银子还能余出不少呢。也不知道小姑子夫妻俩是怎么想的,没事充什么富贵人家啊,八成是读书读傻咯。
“行。等你大嫂回来的,咱们娘仨一道去。”阮刘氏想着,就抱着小明吉起了身。“我去趟你三婶家。”
阮程氏正好窜了门回来,见大儿媳抱着小曾孙,随口问了句。“去哪呢?”
“娘。我去跟初秀娘说点事,你还走不走啊?”
“你有事?”
阮刘氏低头看了眼小孙孙。“娘要是没事的话,带会小明吉吧,我去去就回。”
“行。给我吧。”阮程氏伸手将小曾孙抱在了怀里,好些天没抱过。“这孩子长的快,都有点沉手,难怪你不抱着他出门。”
阮刘氏笑笑应了句,匆匆忙忙的走了。
阮严氏想着大嫂去曲家,婆婆又去三房,暗暗猜测,说不定俩人是一样的目的呢,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外人看着阮家多风光,尤其是大房,有个当举人的女婿,啧啧啧,个中滋味还真不好说哩。
话说曲家,阮初秀在后院伺弄着花花草草,清扫鸡圈等琐碎事,胡大夫顾看着他的巴掌大的药田呢,小悠悠也有模有样的蹲着玩泥巴。阮初秀时不时的看着,倒也没有阻止,回头她自个费点事,洗澡洗衣裳,偶尔也得让闺女高兴高兴啊。
“太爷。”小悠悠胖乎乎的小手上沾满了泥,她手里捏着只虫子,这丫头也不害怕,一手扶着旁边的小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药田走。“看,虫子。”
胡大夫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小曾孙手里沾满了泥,虫子又特别小,他看了好一会才看到,是只黑黑的小虫子,乐呵呵的笑着。“悠悠不怕?”
“给太爷。”小悠悠咧着嘴笑,笑得可开心啦,好像手里的虫子是什么宝贝般。
胡大夫也顺着小曾孙的胡闹,伸出手看着她,满眼的慈爱。
小悠悠将手里的小虫子认认真真的放到了太爷的手心,还落了两粒泥巴在上面,然后,拍拍双手,又冲着太爷笑了笑,转身继续蹲桂花树下抠泥玩。
小黑像个忠心的护卫般,也跟着走到了桂花树下,黑黝黝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小主人,尾巴却左右甩动着。小主人的爱好真特别,抠泥巴玩虫子还玩得特起劲,这得多无聊啊。
阮于氏进了曲宅没看到人,便往后院走去。“初秀。”
“大嫂。”阮初秀抬头看着她,笑了笑。
小悠悠听见动静,扭头看去,甜甜的喊着。“大舅母。”
“悠悠这是玩啥呢?”阮于氏凑过去看了眼,见她一手的泥,脸上也沾了儿,跟只小花猫似的,对着阮初秀说了句。“初秀啊,你怎么没管着悠悠呢?衣服都脏得不成样,回头有你苦头吃。”
阮初秀轻轻松松的应。“没事,有她爹呢。偶尔让她玩会儿,省得天天喊我是个坏蛋。”
“找虫子。”小悠悠回答了句。又找了只虫子。“太爷。”喊完,站起身捏着只小虫子又颠颠儿的往胡大夫身边凑。
阮于氏看着直乐,逗她。“悠悠啊,你找到了虫子,怎么不送给你娘哩?”
“给太爷。”小悠悠响亮亮的应着,对着太爷笑,笑的眉眼弯弯,别提有多好看。“虫子。”
胡大夫自然是高高兴兴的接过她的虫子。
阮初秀从鸡圈走了出来。“大嫂,咱们到屋里说话去。”对着胡大夫说道。“胡爷爷我和大嫂去屋里说会话,你看着点悠悠咯。”
“去吧。”
阮于氏过来是有正事的,听着她的话,也没推辞就进了堂屋。
姑嫂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会,全是围着孩子打转,小明吉和小悠悠年岁隔得近,俩人还真有话题可说。
说了会,阮于氏才窘迫的露出了点意思来。“初秀,明儿陈家办洗三,添盆礼置办好没?”
她还从来没有向人借过钱,这还是头回呢,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可这事吧,又必须开口。
“悠悠爹昨儿下午就去了镇里,把添盆礼置办妥当啦。”
阮于氏露了点羡慕出来。“你们是轻松啊,哪像我们俩口子,这添盆礼的钱还不知道在哪呢。”说完,又看了眼阮初秀,脸皮子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