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雁回暗暗咋舌,乖乖,那大池子里的水还能要么?
一连免费招待了大家三日后,浴堂这才正式改为收费。不过价钱不是一个钱,是两个钱。这是杨雁回算过了三日里用去的柴炭、人工后,改的定价。
因女人们尝过了甜头,便是两个钱一次,后来也尽有人去。虽然人再没那么多了,一天也能招待上七八百号人,而且还有渐渐增多的趋势。毕竟这十里八乡,就这么一个女浴堂。
杨雁回又挂上许多手巾、玫瑰胰子、桂花头油、木梳子、头饰之类的卖。杨莺见状,知道杨雁回不好出头,人手又不够,便时常来帮着收收钱,卖卖东西。
杨雁回觉得不好让杨莺日日做白工,便要与她些工钱,杨莺一些也不要。愁得杨雁回只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丫头拿些钱去。
再后来,又有舍得下脸的妇人自己找来,说情愿每月给浴堂里二百个钱,叫她每日里在浴堂里头揽生意,她专给人擦背、敲背、按摩。庄秀云瞧着对方不是调三窝四的人,便也慨然允了。
就这么个浴堂,一日下来,好的时候,竟也能净赚上二两银子,再不济的时候,也有一两银子。庄秀云高兴得什么似的,直道:“这一年下来,咱每人能分二百多两银子哩呀。乖乖,可真了不得。”
不久,又有颇有头脑的村里人,做了冰酪来浴堂门口贩卖。渐渐的,又有卖肉盒子、肉包子的,也来浴堂门口。
庄秀云从不撵人走。渐渐的,浴堂门口竟也成了个热闹的所在,青梅村的集市都要搬到这里了。每到了过集的日子,来赶集的人,倒不愿往原来的集市去,倒愿意来这里。来的人多了,浴堂的生意只有更好的。
因人手越发的不够用,果园也要人,浴堂也要人,根本调不开人手。庄秀云只好另雇些妇人来。左近村子里,倒是也有好几个干净利落的妇人愿意来。
因浴堂盖得齐整严实,前后都有院子,围墙又高,当中几间高阔的浴室、更衣室不等。外头的人再如何探头探脑,都一些也望不见里头的光景。老板是个女的,底下做工的也都是妇人,接的客也都是女子。且大门上张了红纸,言称不接待娼妓。是以,这浴堂倒也是个女儿国,没传出半点不好的事体。
这女浴堂的事,越传越远,那生意是越发好了,可也渐渐的引起了县老爷的注意。
这穆知县在后宅对着夫人长吁短叹,只恨手下官吏着了道:“这凭照,县衙真不该发。我哪里知道,竟然是盖个女浴堂。真是伤风败俗,有伤风化,女德沦丧……”
他正呱啦个没完,就看到夫人冷飕飕的两道目光射来。
穆知县立刻闭了嘴。
只听穆夫人道:“那女浴堂我也瞧不上眼。”
穆知县道:“於我心有戚戚焉。”
穆夫人又道:“我每日里憋屈在浴盆里洗浴,你每日里去泡澡堂子。也不想想,那破木盆子里如何舒展得开?我那一日待去那女浴堂,一问才知,竟没个单独的房间给人泡澡!我这样的身份,如何跟那群村妇共浴?我肯和她们踏进一个院子的大门,已是失了体面了。我倒是想去觉明寺哩,可恨京里的达官贵人多,每日家他们死死霸着那里,多早晚才轮到我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太太去洗一次?”说着说着,穆夫人又开始指责丈夫没出息,年纪老大一把了,还只混了个七品官,害得她连泡个澡也不能,叨叨个不了。
穆知县瞧着唾沫横飞的夫人,把个关了女浴堂的心思去了个干净,心下暗暗祈祷庄秀云早日开窍,赶紧的再加盖一番,弄个单独的小院招待有身份的妇人去洗澡。
☆、第125章 村妇妆出花浴堂
建那女浴堂的钱,加上前三日耗费的柴炭、人工,统共是用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庄秀云和杨雁回凑的本钱,本就没动用多少,没几个月便又连本带利齐齐整整的回来了。庄秀云甚是高兴,只是杨雁回没见多么开怀。
闵氏早先已是粜了麦子,再后来又卖了果子,加上鱼塘的生意也好,手里又迅速积攒了银钱。待有了银子,闵氏在问过儿子的意思后,决定上秦家央求一下老太太,也好送两个儿子去云天。
杨雁回忽然又转了心性,又从不爱上秦家的门,变成了缠磨着闵氏也要跟去秦家,还要带着杨莺去。
杨莺虽不知杨雁回为何忽然邀她去秦家,但也想见识一番秦家内宅。心里只想着,那等人家,或许那花圃、盆景、一应摆设,有她想不到的妙处。待问过了婆婆,得到允准之后,她便和闵氏、杨雁回,一同去了。
秦家老宅如今翻盖一新。大体依旧如从前,只是越发的窗明几净,琉璃瓦熠熠生辉,雕花梁璀璨生姿。不同之处是,原来的小花园扩建了一些。
原本苏慧男的娘家兄弟领工建造,提议将花园扩建一些,为此还向秦明杰出主意将华庭轩拆除。
葛倩容得知后,不由落下两滴悲春悯秋之泪。还正正好就给秦明杰撞见了。秦明杰疑是她产后心绪不佳,忙好言好语安慰了几句,还说什么:“太太万万不可伤怀,为夫还巴望着你再添一对龙凤胎。”
葛倩容道:“我实不是为着别的,只为听说苏姨娘的兄弟要拆了华庭轩。我与莞姐儿也算相交一场,上回她的居所没被那场诡异的大火烧了去,明明白白是上天庇佑。我还为她高兴了一场。谁知如今却要被苏姨娘拆了建花园,那一席话说的,好似这花园不扩建,咱们一家子便没活路了似的。”
她说着说着,便将“苏姨娘的兄弟”改为了“苏姨娘”。
秦明杰蹙眉。
葛倩容又道:“那华庭轩我也住过的。也不知是要拆莞姐儿的房子,还是要拆我的房子呐。”说完,倚着床柱,扭头向里,不言语了。
秦明杰忙道:“我去知会一声,不许他们动你住过的房子。”
葛倩容这才露了一丝笑脸,又道:“若定要将花园扩大一些,也是无妨的。苏姨娘伺候老爷久矣,人家这点子要求,也不过分。咱们芳姐儿和蓉姐儿已是出嫁女了,原来的住的房子,何需那么大?那两处房子可俭省为一处小院。芳姐儿和蓉姐儿回娘家时,既有地方住,又多了地方游玩,何乐而不为?”
女儿出嫁后,那住过的庭院悉数给侄子、侄女去住也是常事。秦明杰觉得有理,便一口应了。
葛倩容笑道:“待咱们的花园盖好了,咱们芝哥儿和兰姐儿又会走了。咱们便可带着一双儿女,在自家园子里游玩。他们两个,定会平安快乐的长大。”
一席话说得秦明杰也甚是开怀。
苏慧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甚是不平,待要反击,可她自己先前那套需盖花园子的说辞,将自己框得死死的。又因她娘家兄弟怕多生事端,惹来秦明杰细细查问建房事体,又百般劝说,只得让葛倩容又胜了一局。
这些都是崔姨妈告诉杨雁回的。
杨雁回一行人到了秦家后,待求过了老太太。老太太欣然允了,还对闵氏道:“小事一桩。听你所言,你们家那两个哥儿,院试名次都甚高,连乡试也可考他一考的,正该寻个好书院,好先生,再努力一把。”
闵氏将自己绣好的最后几张佛经交给罗氏,又定要退还了之前罗氏给她的银钱,还额外奉送了一柄竹雕莲花祥云如意。罗氏甚是喜欢,便只收了如意和佛经,坚决不收银钱。
罗氏还特地关心了一下那女浴堂,问闵氏道:“听闻令郎申请了凭照,办了个女浴堂,一应事体交由干姐姐庄氏打理。果有此事?”
闵氏便点头笑道:“有的。我那儿子只是出面帮着办个凭照罢了。起先是我那个姓庄的侄女,和我这个丫头,想着我们村里的妇人们,平日洗澡甚是不便。既难寻豪门大户那样大的浴桶,也没个丫头、媳妇帮着烧水擦背,还是有个浴堂方便。我这个丫头说起来也是秀才的妹子,怕人笑话,便没对别人说起。如今既是在老太太跟前,我就不敢扯谎了。”
罗氏笑道:“这女浴堂倒是京里一桩趣闻。前儿我那媳妇还拿了个本子来给我看,说得就是那女浴堂的事。写得有鼻子有眼儿,还说什么‘青梅村庄氏,因见村中姊妹亲长,洗浴甚是不便,遂生此念。建此浴堂,不为牟利,只为方便近乡良人女子。所收费用,不过勉力维持浴堂周转’。底下还写了好些妇人们为着去不去这女浴堂,发生的诸多趣事笑谈。”
闵氏娘儿三个,面上笑意都甚是古怪。
罗氏又道:“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李传书写的本子。”
闵氏三人俱都嘿嘿乐起来。
罗氏见状,奇问:“莫不是你们也爱看李传书的本子?这倒是和我那媳妇对上眼了,她也爱看。”
……
杨雁回素来贪玩,罗氏深知其脾性,自让崔姨妈带了她们三个去新花园里逛一逛。
这花园比早先大了好些。秦芳、秦蓉的院子没了,兼且有些临近秦宅的人家,房屋被烧毁后,得了赔偿便没再搬回来,秦家便大肆扩建。多出来的地方,悉数建了花园。
杨雁回带着杨莺逛了个痛快,又央了崔姨妈,带她们去华庭轩溜达了一圈。故地重游,杨雁回闭着眼也知道这地方的每一个旮旯角长什么模样。杨莺却兴头头进去上下瞧了一遍,杨雁回略在一楼小厅里站了一站,便来到院子里,只管坐在美人靠前,赏了一会竹子。
杨莺出来后,对杨雁回道:“我瞧这座绣楼里布置的甚是精美雅致。只是不够敞亮,家具颜色配的也不好。若住个一日两日的,也算颇有情趣,要是天长日久的住人,只怕不好。”
杨莺说这话时,葛倩容和秦明杰正携手打外头走过。
秦明杰听得这话,不由一怔。
葛倩容问道:“何人在此?”
崔姨妈忙领了人出去向秦明杰夫妇二人行礼。
崔姨妈又对秦明杰道:“老太太说了,客人来了,又有游兴,她本该领着逛一逛园子,怎奈她今日有些懒懒的,便叫我带了杨太太逛一逛。”
杨雁回瞧着秦明杰,心内却是波澜不惊,连恨都淡了。
葛倩容看了一眼秦明杰,又笑对闵氏等人道:“是很该逛一逛。我们这新建成的园子,没个人逛逛,倒像是锦衣夜行了。崔妈妈要好生替我和老太太招待客人。”
杨雁回心知葛倩容是故意来此。老太太让崔姨妈陪她们逛一逛,还是叫洗雪去葛倩容院里调来的人。葛倩容肯定知道她们在后头园子,故意装不知道罢了。
不过,她无心深想。
她再世为人久矣,不想继续纠结前生。
因秦明杰夫妇来了后花园,秦家这花园又着实不大,崔姨妈便对葛倩容道:“已逛完了,正要带几位客人去呢。”